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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二冬之女孟菲:从父亲身上读教师精神

发布时间:09-18-2006 12:00:00     浏览

孟二冬,一个让人感动的名字。这位以顽强的毅力、豁达的态度、扎实的工作和深厚的学问赢得无数尊敬的教授,用他“上好每一节课”的朴素信念诠释了教师职业的深刻内涵。坚守自己的理想,坚守对教育的追求,坚守对师德的认识,坚守对生活的热爱……在今天这个充斥着各种诱惑的时代,孟二冬以其平凡的坚守促使人们对教师精神进行重新思考:做什么样的教师?怎样做教师?
  古人说,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作为学者,孟二冬勤于立言;作为教师,孟二冬立言却不止于“著书立说”,在他看来,为师者不应止于生产知识与思想,更应担负起薪火相传之责。
  “做平凡的人是有意义的”,这是对孟二冬人生的写照,他以一种平凡的方式最终达成了令人景仰的卓越。
  今年4月22日,孟二冬离开了这个世界,留给人们无尽的思念和思考。6月5日,他的女儿孟菲致信胡锦涛总书记,寄情、致谢、言志。6月9日,总书记满怀感情地写了回信。9月7日,新华社发表消息,报道这封信在全国教师中引起的强烈反响。老师们说:“这不是写给孟菲一个人的回信,这是写给所有教师的。”
  在第22个教师节来临之际,本报记者专访了孟菲和她的妈妈,使我们得以了解,年轻的孟菲从父亲身上读到的教师精神。
  8月30日的北京,细雨霏霏,是一个适合追思的日子。辗转在师生手中的一封信感动了他们,也让这思念变得沉甸甸,变得意味深长。
  在北京大学一座红楼的办公室里,我们见到了收信人——孟菲和她的妈妈耿琴。孟菲身着白色T恤,深蓝仔裤,还是那么清新纯朴。

  “这封信不仅仅是给我一个人的”

  你爸爸不愧是教书育人的杰出楷模,不愧是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你爸爸的去世,对你们家人是无可挽回的损失,对北大、对国家教育事业也是一个重大损失。……在他身上,不仅体现了学识的魅力,而且体现了人格的魅力。他的崇高精神和品德值得各行各业的人们认真学习。

“爸爸走了,他是带着党和人民的厚爱,带着无上的荣誉和温暖走的,我想他一定非常满足。……但是爸爸的脚步太匆忙,在最后一个多月里,病情的急剧恶化,使他失去了和大家交流的能力,他不能亲自表示谢意。”
  这是孟菲写给总书记信里的几句话,信是用宣纸竖行书写的,总共10页。
  “写这封信就是为了表达感谢,爸爸生前得到那么多人的关心,得到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真诚关怀,作为他的家属,理应表达我们发自内心的感谢。”孟菲说。
  实际上,是不是把这封感谢信发出去,母女俩犹豫了很长时间。耿琴说,她们一直在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老孟在的话,他会不会同意写这封信?总书记那么忙,这样做会不会打搅他?
  经过10天的反复考虑,6月5日,信送到学校党委,由党委转呈总书记。当时,她们提了两个要求,一不要求领导回信,二不让媒体知道。
  “没想到总书记这么快就回信了,是6月10日收到的。”母女俩对这个日子记得特别清楚。虽然已过去三个月了,但那天晚上的细枝末节却依然能打动我们。
  6月10日晚上7点多钟,孟菲与妈妈从西二旗的家出发,沿着去上地软件园的路散步,那条路对耿琴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我和老孟散步经常走的路”。
  也许是因为对这条路有着太多的眷恋,也许是因为那天是周六,孟菲与妈妈走出很远,离家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这时候,耿琴的手机响了,是北大党委副书记杨河打来的,只说他要到家去一趟,没说什么事。
  看到总书记的回信已是晚上9点多,当时的情景定格在母女俩的回忆里:“我拿到信的那一刻,真是不知所措,百感交集,只看到总书记是‘含着热泪’读完来信的,我就看不下去了……”耿琴语音哽咽。
  “我从妈妈手里接过信,从头到尾看了两三遍,妈妈和北大的领导在旁边说什么都没有听见。”孟菲说,“我很意外很感动,意外是因为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总书记给我这样一名普通大学生回信;感动是因为信写得真诚温暖,语气就像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感觉,字里行间体现出国家领导人对爸爸这样一位普通高校教师的关心,我跟总书记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你爸爸是一位平凡的学者,但他以勤勉踏实的治学精神攀登学术高峰,做出了不平凡的业绩。你还说,你爸爸是一个普通的教师,但他为人师表的高尚品德却深深打动了每一个人,给人以心灵的震撼。”总书记对爸爸这样的评价让孟菲泪眼模糊。
  当晚,中央办公厅的同志给学校打来电话,说这封信是总书记近些年来写得最长、回得最快的一封信,也是第一次给一个普通大学生回信,分量非凡,意义特殊。
  耿琴说,看第一遍,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语气,但想想总书记的身份,对传统文化的评价、对老孟诚恳的评价、对孟菲的期望,马上就让人意识到,这封信语重心长,寓意非常深刻,充分表达了国家领导人对知识分子的关心与爱护,对青年学子修身养德、立志成才的期许与厚望,也表达了对继承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关切与重视,体现了他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一贯作风。
  “信不仅仅是写给我一个人的,是写给很多人的。”孟菲很赞同妈妈的想法。
  总书记回信的落款是“2006年6月9日”,凑巧的是,那天是孟菲22周岁的生日,总书记的信成了她“最特殊的生日礼物”。22年前,孟菲出生的时候,细心的爸爸撕下当天的日历,用铅笔写下了“乳名菲菲,学名孟若愚,取大智若愚之意”一行刚劲俊秀的正楷字,这张寄托深厚父女情的日历一直被珍藏到现在,成了一家三口最珍贵的回忆。22年后,爸爸却离开了,“这是爸爸走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说到这里,孟菲眼圈红了。6月9日那天,妈妈在单位上班,孟菲自己出去买了一个蛋糕,准备叫上妈妈,与爸爸的学生一起度过。到北大之前,她先回到家里,把蛋糕打开,放在爸爸的遗像前,点上生日蜡烛。在烛光摇曳里,在爸爸音容宛在的像片前,孟菲怎样与爸爸度过了那一时刻,虽然不可触摸,但可以想象,我们不忍追问。
  无疑,22岁,会成为孟菲人生新的起点,因为有这样好的爸爸作为自己前进的动力和方向,因为有这个“特殊的礼物”所寄予的厚望和鼓励。

 “爸爸一生最惦记的是他的学生”

  爸爸在弥留之际向我们提出唯一的请求,就是能与他的学生每人进行30分钟的谈话,以表达对他们的希望。……爸爸对教育事业的执著追求,对生命、对人生的无比眷恋和热爱,将永远感染着我,激励着我和他的学生。

  ——摘自孟菲给胡锦涛总书记的信

  在孟二冬人生的最后一个月,孟菲与妈妈几乎是寸步不离,一起陪伴他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熟悉孟二冬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乐观刚毅的人,他一直坚信自己的病能治好,所以,他执意不为妻女留下任何遗言。而他去世前最后两次谈话的主题是学生,他在弥留之际想的还是学生。
  孟菲清楚地记得爸爸最后两次谈话的内容:一次是问他最着急的事情是什么?他说自己带的几个学生要毕业,心里着急,惦记着指导他们的毕业论文,要为他们制定研究方向和毕业论文框架。还有一次是北大中文系党委书记蒋朗朗来医院,当时孟二冬刚刚按过镇痛泵,昏睡了过去,蒋朗朗就在旁边等了半个小时。孟二冬醒来后,就跟蒋朗朗谈起今年报考自己博士的学生。对于今年报他的博士有几个人、分别叫什么名字、他们每个人有什么特点、他们的硕士论文做了什么等等细节,孟二冬都了如指掌,记得很准确。那次谈话谈了半个小时,孟二冬吐字竟然很清晰,蒋朗朗当时还开玩笑说:看这镇痛泵按的!昏迷了半个小时头脑还这么清晰!
  那两次谈话之后,孟二冬的病情很快恶化,他的双耳逐渐失聪,吐字非常困难,经常处于昏迷状态。孟菲与妈妈一起回忆了爸爸弥留之际最后的、珍贵的几句话:
  4月15日晚8点30分左右,爸爸醒了。那时候爸爸一直使用镇痛泵,眼睛看不见了,舌头也卷,说话不清楚,“几点了?”爸爸问。得知时间后,爸爸断断续续地说,“打电话……每人30分钟……”,还用手比划说:“快……快……快!”看得出挺着急。我们在北京没有什么亲戚,我知道爸爸指的是他的学生。天亮了,我们把他的学生找来,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4月22日,他永远地离开了。
  这对孟菲与耿琴来说,是个遗憾,却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日常生活中,孟二冬就是这样一名把学生放在心头的教师。孟菲说:“其实,我很羡慕爸爸的学生。爸爸一生最惦记的是他的学生。”
  孟二冬生病住院期间,孟菲正好也面临做毕业论文。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唐代边塞诗歌,以前曾就此做过学年论文;一个是语言学类的选题,照说第二个选择符合她研究生报的专业,但那段时间她整天跑医院,没有时间查资料、对语言点现象进行调查。所以还是选择了第一种,孟菲在纸上写给爸爸看,“我的毕业论文还写唐代边塞诗歌”,他只是“嗯”了一声。
  按理说,精通古典文学的孟二冬,应该是孟菲毕业论文最好的辅导老师。
  孟菲说,从小时候起,她就记得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爸爸的学生来,他们围坐在一起,聊古典文学专业,谈某一个作家的作品或生平轶事,说得很开心,时常爆发出大笑,那肯定是爸爸幽了一默!“可他的学生一走,他转身就到书房了。”孟菲有些嗔怪。
  孟二冬对自己著作的要求是,如有一点可能,就绝不会采用第二手资料。孟二冬希望自己的弟子也能做到这一点。每次学生的论文答辩,孟二冬审阅的论文里,总会夹着密密的纸条,每张纸条上都是他大量具体的修改意见,甚至指导本科生做学年论文,也一丝不苟,认真辅导,连一条注释也要推敲,他还亲自为学生查找资料。
  孟二冬的事迹被媒体关注后,很多人才开始认识这位可敬可爱的教师。实际上,一名时刻把学生放在心头的教师绝不仅仅是“异彩一现”。记者在1990年《烟台大学校报》上看到一篇文章,里面讲了十几年前作为教师的孟二冬:“1989年5月,他带中75班到海阳县实习。学生分散住在四五个点。每天,他要骑自行车跑一百多里的丘陵坡路,去辅导学生的实习,去关照他们的生活,从未叫苦、叫累。做班主任刚刚一年,中75班成了全校的先进班级。今年,专程返校来看望他的学生临走时紧紧握住老师的手留下这样一句话:‘大学时能遇见您,是我一生之大幸。’”
  怪不得,无论是在安徽宿州,在烟台,在北京,还是在新疆,无论怎样的学生,都留恋着“孟二冬”这三个字。

“会有更多人去走爸爸走的路”

  马上我要去甘肃支教了。虽然仅有半个月,但我仍愿把它当作一次践行您的追求的机会。本想去看看您,得到一些鼓励,但一直不知道您长眠的所在。在我们的心中,您未曾远离。

  ——摘自一名学生写给孟二冬的信

  孟二冬生病以后,得到了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退休老干部、工人、农民、学生的厚爱,对一名普通教师来说,这在过去是少有的,“人家都说是老师感动了大家,实际上是我们天天被大家感动着。”耿琴感慨地说。
  孟菲拿出了一封信,是爸爸去世两个月后,一个署名为“一个您未曾谋面的学生”写来的。字写得小巧娟秀,如下:“老师:转眼已经两个月了,原谅我此时才动笔。考完了,放假了,马上我要去甘肃支教了。虽然仅有半个月,但我仍愿把它当作一次践行您的追求的机会。我相信,在我们的心中,您未曾远离,就像我还会在图书馆偶然看见您的书,在五院看到您的信箱,在即将远行的时候想起您对边穷教育的付出……但是,每当看到、想起这些,悲伤也未曾远离,也更能想到您的家人还沉浸在痛苦悲伤中。这些都是您不愿看到的,可也是我们无法抑制的,请接受这份遥寄的思念吧!愿您安息!无论是支教还是今后的路,我都会努力。”
  而在今年的1月10日,北大中文系的三名博士受孟二冬的委托,冒着严寒千里迢迢赶赴新疆石河子大学进行教学辅导。听课的是孟二冬曾经教过的学生——石河子大学中文系2002级的全体学生。
  谁也无法料想,像这几个学生一样的“践行者”到底有多少?他们是谁?是孟二冬教过和未教过的学生?身边的家人或同事?还是了解他的事迹、却从没有见过他的人?
  在这样的“践行者”中,最特殊的一位就是孟菲。
  “我愿意做像爸爸一样的老师。”今年孟菲已经考入北大,就读对外汉语专业研究生,她有志成为一名对外汉语教师,把爸爸一生挚爱的中国传统文化传播到海外,因为爸爸深信中国文化一定能够为人类的文明和社会的进步发挥重要作用。
  记者问孟菲对“教师”的理解,她脱口而出:“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句话对于专门研究过韩孟诗派的孟二冬来说,比别人的理解可能更深刻。孟菲说,自己从未与爸爸聊过这一职业,但爸爸用行动告诉她,传道,不仅是传知识之道,更是传为人之道,教育的最高境界,是身教胜于言传。
  孟菲说,爸爸对自己做教师的选择一生无悔,很专一,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还有其他选择。她听妈妈说,“文革”刚结束不久,教师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待遇都不被看好,不少学生都走向社会或留校从政,爸爸就是在那时选择做教师的。
  孟菲最佩服爸爸的是他的毅力。他为了写《〈登科记考〉补正》,7年时间泡在图书馆,看那些古籍胶片,以前库本的书不能借走,爸爸只好一字字地抄下来,像线装书一样封起来,自己还装上一个封皮,家里的好多书都是这么抄下来的。
  “本来,我失去丈夫,她失去父亲,这是人间最大的悲痛。但我心里最难受、最遗憾的事情,是老孟的学术到了收获的时候他却走了。他最后发表的文章都是一气呵成,他自己也说,我写的东西无一字无来处。”作为妻子的耿琴,最了解这么多年孟二冬的心血所在。

 其实,留给耿琴和孟菲的遗憾有很多。“老孟的板书是非常漂亮的,可惜没有录下来。”耿琴说。可是,他的很多学生都记得老师的板书,不是从左至右横着写的“现代版”,而是像古籍那样自右向左竖着写。这样的板书格式,配上老师那流畅飘逸的字体,让人充分领略到中国古典文学特有的美感。一堂课下来,这样的“古籍书法”板书,老师至少要写20多块。
  “风趣幽默、充满活力”是孟菲对生活中爸爸的评价。她说,爸爸的话不多,偶尔蹦出一两句就让人捧腹。爸爸喜欢锻炼,心态特别年轻。孟菲还在上高中时,北大附中的同学来北大打篮球,爸爸也跑去跟他们打,班里的男同学对爸爸的球技佩服得不得了,说孟菲的老爸真厉害!
  放风筝、钓鱼、养蛐蛐、抓海货、修缝纫机……说起爸爸的这些能耐,孟菲笑声不断。正如人们所说,在孟二冬生命的底色里,充满着灿烂的阳光。正是因为有这样健全的“底子”,经历了三次开颅手术,他都能坦然面对,照样读书、写字、练书法,甚至在病中居然学会了开车,以阳光、幽默、大勇面对任何苦难。
  “今后我在校园里走过的路,有可能是爸爸走过无数遍的路。”孟菲说。这句话有些伤感,却是那么意味深长,今后,“也许会有更多人走着爸爸走过的路”。
  在这条路上,在众多孟二冬精神的“践行者”里,谁也无法分清,是孟二冬为人师表的高尚品德感动了他们,还是他勤勉踏实的治学精神鼓励了他们,抑或是这位“阳光教授”坚毅达观的人格魅力感染了他们?可我们知道,只要有更多的“践行者”,孟二冬就“不曾远离”。

   (稿件来源:《中国教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