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名学生退学”事件折射高等教育管理“四痛”

１０月２１日，新华网播发了《48学生舞弊被清退 根治作弊狠招外有无他法》的深度报道文章，引起网友强烈关注和讨论，抨击者有、赞同者有、揭短者有、痛心者有、反思者有……与此同时，事态进一步发展，四川省教育厅要求西华大学重新做出处理，学校和学生、家长仍各持已见不肯退让，而在随后的四川省公选副厅级领导干部考试时，这一热点事件还被列为试题之一。

记者对此事继续追踪报道，话题也由讨论处罚是否过重引向更深入的当前高校管理上长期普遍存在的漏洞和不足。透过事件过程中发生的种种现象，有关专家认为，其至少可以折射出社会规则意识缺乏、管理者公共危机处理意识淡漠、校方与学生间信息不对称等高校管理等四大“病痛”。

社会规则意识缺失，惩处面前仍望“法不责众”

在此事件中，家长和学生不惜与学校撕破“脸”，请律师、打官司、找媒体、把事情闹大……人们不禁要问，学生和家长的坚决态度和行为的“底气”何在呢？

四川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姜晓萍说，以前，各学校也经常会开除了一些作弊的学生，１个、２个、３个……但都是少量的，从未引起过什么风波。此次之所以引起巨大风波和社会关注，就是因为“涉及的人数太多了”。

据了解，做出处理决定后，西华大学就开始将学生清理出学校宿舍，但多数学生不肯走，保安不熟悉的就“赖”在宿舍，熟悉的就在校外租房住，他们心底里仍期望学校“会改变处理决定”，从轻发落。一位家长说：“我就不信学校真的这么狠，这么多人，又不是一个、两个，实行不行我们就到市政府去游行，非逼他们改主意不可。”

“‘底气’从何而来？就是人多呗！中国社会多年来存在着所谓的‘法不责众’说法，就是由于这种心理作祟，家长和学生才不怕把事情‘闹大’。”姜晓萍教授说，这说明当前社会，包括高校在内，仍普遍缺乏规则意识，这也是建设法制社会所面临的一个头痛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四川其他一些高校的学生接受采访时，竟多数人对西华大学的做法表示支持，认为学校就要在“乱世用重典”，立个规矩出来。“不管人多人少，都要一样处理。否则，宽恕了他们，就是对其他学生的不公平，包括那些遵守考纪的和曾因作弊而被开除的人。”四川大学法学院的一位研究生说。

信息供给不对称，学校“单级处理”思想难除

采访中，西华大学学生工作部副部长章红向记者介绍说，每年新生入学时，学校都要组织学生进行相关校纪、校规的考试，其中就包括对各种考试作弊行为的惩处。然而，被勒令退学的学生却称，当时的考试是开卷考试，“一个人翻书找好答案，其他人照着一抄就行了”。这种信息对称的假象，使学校与学生站在对立的两个方向上思考问题，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胡光伟教授说，在许多学生的脑海中，对于作弊并没有清晰的概念，以为夹带、抄袭、代考都是一样的。实际上，这其间有很大的差别，代考是最恶劣的，是非要被开除的不可碰“红线”，学生没有把它们区分开。

这一观点得到学生的印证。当记者询问西华大学计算机系大四学生张枫（化名）是否知道如何处理考试作弊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清楚，开除。再问“作弊有哪几种类型，处罚轻重有何不同时？”，他的回答是：这就不清楚了。他说：“处罚作弊好像听老师讲过，感觉就是开除‘一条路’。”

张枫还告诉记者，平时学校有什么新规定，有时贴告示，有时不贴，多数是班主任开会通知，不在的学生错过后，如果没人转告就完了。处理起学生来，学校也很少征求学生意见，“直接就办了”，因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最多学生也只能是想办法“求求情”。“他们是管理者，我们是被管理者嘛。从小学就这样，学生都习惯了。”张枫说。

“多年来，学校管理习惯了单向思维、单级处理的方式，学生处于服从的地位，但实际上学校与学生间存在着严重的信息供给不对称问题，单级处理难以让作为‘不知者’的学生心服、口服，甚至会产生激烈的矛盾。”胡光伟说，如作弊处罚等与学生密切相关的信息，它的告知要贯穿学校生活的始终，如在校园网首页滚动播放此类消息，达到信息的完全对称，这样才能减少类似悲剧的出现，即使出现了，处理起来才能让人无话可说。

公共危机处理经验不足，意识淡漠官至“副厅级”

采访中，一些退学的学生和家长向记者表示，他们承认犯了错误，但学校处理中的一些做法却令他们感到“愤怒”，甚至觉得“受到了欺骗”。学生王军（化名）说，当初学院的老师叫我们去，说这事处理要看态度，态度好的就从轻处理，我们由于害怕就赶紧承认了。９月１２日，教务处老师又把我们叫去，让每个人写了作弊经过，还签了字，也没说什么。然后不到一个星期，就突然下了勒令退学的决定。

学生家长何林也认为学校处理中出尔反尔。他说：“我刚赶到学校时，教务处一个老师跟我说：学校发展也要靠学生和家长，大家态度都很好，学校会从轻处理的。可是，最后还是勒令退学，我再找学校，一位校领导竟告诉我说“那个老师说的话不算数”。“说话不算数，那怎么让他来代表学校处理事件呢？”何林气愤地说。

四川省社科院教授胡光伟说，西华大学在处理事件中，有一些程序性或常识性的失误，如考试作弊本来就应抓“现行”，很少有事后认定的；处理前也要充分听取学生及家长意见，并做到告知义务；处理人员要谨慎表态等，这说明高校的管理层还缺少应对类似危机事件的处理经验，是在凭“感觉”办事。

“４８名学生集体被勒令退学”事件发生后，很快被作为四川公选副厅级领导干部的面试试题之一摆在５０名考生面前。然而，就是这些具有多年管理经验、已有一定领导职务的考生，部分人的表现也难以令考官满意，缺乏危机应对经验，没有突发事件中应有的紧张、严谨的处理办法和言语，不能有效沟通、果断处理，甚至表现得“跟平时开家长会一样”。

姜晓萍教授说，在社会逐步走向法治的今天，学校，以及其他许多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管理层，并没有“随时可能当被告”的心理准备和制度准备，没有风险意识，也没有建立相应的危机处理机制。如果建立起完善的危机处理机制，突发事件出现后，就不会出现混乱局面或明显的漏洞，至少在程序上会严谨得多，减少引起家长和学生抵制的因素。

“学生变了管理没变，诚信没了道德也没了”

４８名学生集体作弊的“壮观”景象，引起了网友和专家的质疑：学校预防考试作弊的制度哪去了？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学生敢于“铤而走险”？

记者为此联系了四川省教育主管部门，却一直未能采访到相关负责人。一位在教育部门工作多年的人士分析说，近年来，由于高校连年扩招，大学的门槛相应降低了，一些与以前相比综合素质较低的学生，也跨进了大学校门。然而，生源变了，学校的管理没变，考试方式和难易程度也没变，部分学习能力较差的学生就出现了考试难以过关的问题，却又必需跟上学校教学节奏，便“铤而走险”了，这应该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胡光伟教授说，从西华大学事件中，我们有理由设想，如果不是一个学习较差学生出现满分的“意外”话，说不定代考的隐患还会长期存在。如果学校管理方平时就能严格考场纪律，每一次考试都像高考一样做足预防舞弊的措施，学生证、身份证、准考证三证合一，监考老师仔细校验，消除作弊的环境，不给学生以考纪松散、代考容易的感觉，那么就不会出现这种集体舞弊事件。所以，如今的高校应根据实际生源的情况变化，适当调整管理重点方向，预防在前，惩治在后。否则，学生变了管理不变，将导致环境变了、心理变了，学生的诚信没了，最后人品道德也随之丧失。(新华网）